Monday, March 23, 2009

印度宗教解脱观与佛教无余涅磐探讨(一)

Upatissa

印度宗教解脱观与佛教无余涅磐探讨(一)

试论印度各宗教与佛教对于解脱的观点。印顺导师:宗教是人類自己的意欲,表現於環境中。不平等而要求平等,不自由而希望自由,不常而希望永恆,不滿愚癡而要求智慧,不滿殘酷而要求慈悲。。。。人類在宗教中,吐露了自己的黑暗面──佛教稱之為煩惱、業;基督教等稱之為罪惡。而自己希望開展的光明面,也明確地表達出來。高尚宗教所歸依、所崇信的對象,不外是「永恆的存在」,「完滿的福樂」,「絕對的自由」,「無瑕疵的純潔」。。。。這在基督教信仰的上帝,即說是無始無終的永恆,絕對自由,完善的福樂,圓滿而聖潔的。在佛教中,佛也是常住的、妙樂的、自由自在的、究竟清淨的。可以說,凡是高級的宗教,都一致的崇信那樣的理想。這究竟圓滿的理想,如佛陀,又是最高智慧的成就者,有廣大而深徹的慈悲,勇猛的無畏,這都是人類希望自己能得到的。人类由于从现实世界而体会到现象界(有为法)的无常,苦,不圆满,不自由而期待来生能够往生到常乐我净的世界,通过宗教,从相对的世界(有为世界)而达到理想绝对的世界(无为世界)。在基督教来讲,就是天国;老子来讲,就是“道“;在古印度来讲,就是大梵天国;对于奥义书学者(吠檀多)来讲就是回归“梵“;耆那教是小我回归大我;在原始佛教来讲,虽然没有如婆罗门教般提出“梵“的作为涅磐的世界,不过也明确提到了涅磐就是“脱离无常,苦的轮回“。印度是一个精神文明非常发达的国家,对于精神文明的探讨,不是中国与西方文明所能比拟。奥义书思潮以来,解脱/厌世思想风行印度,后起的各宗教(除了唯物思想)包括佛教都继承了这种思想。各宗教家皆认为有为世界(轮回世界)的生命一次又一次不断的“轮回“,永无止境的轮回,这样的“事实“自然而然让人觉得轮回在“本质上“是苦的(那怕是往生快乐的天道/天堂,也还是会堕落),而想要跳出轮回这种痛苦的游戏,达到永恒不死的无为世界,这是解脱思想的来源。这种不死境界,如果加以具体化,就是婆罗门教“梵“的世界以及沙门耆那教所讲的“大我“/佛教所谓的“彼岸“(无为世界)。奥义书明确的说到,业报轮回产生于人的欲望和相应行为,要灭除轮回,就要消灭欲望;要消灭欲望,就必须认识梵我之间的关系。后来的婆罗门教以为只要认识了内在本有的梵,对于外在的欲望自然不会追求。没有欲望,自然没有轮回,这是婆罗门教的解脱逻辑。而耆那教也是这种以“智“来破除无明,以行来灭除/阻止欲望/业力,轮回自然没有,(没有轮回的生,自然没有轮回而来的老死)“命我“在色身死后得到绝对的“精神解脱“。对于印度各宗教家来讲,解脱后的圣者,有两个结果1。烦恼完全的灭除,苦不再生起。2。“我“不再轮回。无论是回归梵,神我,命我,大我还是佛教所说的生命因为缘起而集,缘灭而散,不能问“灭了的火去了那里“?总之就是不再“生“在轮回世界/有为世界,得到绝对,永恒的苦灭-无余涅磐。一般印度各派哲学界认为一个人如果在生时就解脱,彻底灭除烦恼,那么它就达到了“有余涅磐“的境界。这是说圣者已经彻底灭除烦恼,苦不再生起;但是由于过去的业力,身心还存在,自然而然,还有身心,自然界以及社会所带来的苦。如果死了(好听一点是入灭),不但主观上不会有苦,也不会引发客观上的苦。原因有两个1.不再轮回于有为世界2.进入绝对,常乐我净的世界-无余涅磐这样的涅磐观(无余涅磐-死后到达绝对的世界),不但是印度每个宗派所追求的理想,恐怕也是一切人类所向往的目标,虽然他们以“天国“来表达这个概念。一般印度各派哲学界在谈到解脱/涅磐时,都把重点放在于“脱离有为的轮回世界“达到绝对的无为涅磐世界。而鲜少把重点放在灭除内心的烦恼-苦不再生起。也因为这样子,几乎各派都产生了浓厚的“厌世主义“,讨厌这个无常,苦,不自在,不清静的世界,而希望可以去到,永恒,快乐,自由,清静的世界。大部分佛教宗派也深受这种大环境影响,产生了浓厚的“厌世主义“。问题是,佛陀本人如何看待古印度人对于解脱/无余涅磐的观点呢?对于无余涅磐,佛陀认为它是像奥义书学者所言一样,是客观存在的“梵“;还是如后起的般若,中观学者所形容的:我说涅槃/(梵)亦如幻如梦。若当有法胜于涅槃(梵)者,我说亦复如幻如梦。关于这一点,我会以布吒婆楼经留待以后再谈。佛教(无论是原始到大乘)也继承了解脱的思想,解脱后的圣者=贪嗔痴永灭+不再轮回。不过这里也有个问题,佛陀在经典里明确的反对人们讨论形而上的问题(14无记),其中一个就是解脱后,圣者的去处。个人以为如果这是佛陀的根本立场/态度,那么佛经中所讲的“无余涅磐“(解脱的圣者这期生命灭后,不再轮回这个世间!)就有待商切了,至少它不应该是“究竟佛法“而只是一种方便说,就如佛教所讲的“三界“,不是一个客观实体“世界“,而是一个圣者的修行境界。关于这一点,我以为佛教的解脱思想是重于“灭除贪嗔痴烦恼“,“不再轮回-无余涅磐“只是一种手段/方便。所以佛经在谈到解脱时,比较喜欢用涅磐来代表,主要意思是灭除或熄灭(烦恼)。引申的主要含义是指到达了没有烦恼,觉悟的最高境;古印度文化所理解的解脱了死去的圣者,不再轮回这个世间,(进入无余涅磐)我以为反而不是重点,而是一种手段/方便。我的看法很简单,如果佛教涅磐引申的主要含义是指不再轮回这个世间,佛教徒必然免不了/或者容易陷入14无记的陷阱-圣者解脱后的去处:无论是像婆罗门教般明确指出去了“梵“的世界;或者向古印度唯物论提出尘归尘,土归土;还是一般佛教徒所讲得不来不去都有陷入佛陀所反对-14无记的范围。婆罗门教者是常见,唯物论是断见,后者是不常不断。无论你相信坚持,执取那一种见,都会为你的生命带来不安,苦恼。这样的结果反而违反破坏了佛陀宣扬缘起的意义:让古印度人从形而上学的思想陷阱(14无记)跳脱出来,去解决现实/当下生命的问题。

无论是佛教还是印度各派哲学,都是为了解决“苦的现象“,目标1.主观的:灭除内心的烦恼-苦就会止息2.客观的:达到/进入一个常乐我净的“世界“/存在(依照佛教的说法,就是非缘起的存在)。由于这样的存在在现实世界是找不到的,一般哲学家/宗教家就把这种理想世界推倒死后的世界(不管是基督教的天国,印度教的梵还是佛教的无余涅磐)基于苦与苦的熄灭(解脱)对于印度宗教(甚至是一切宗教)来讲是那么的重要,我们有必要理解佛法对于苦的看法。佛教对于苦的观点是从缘起推论而来的。十二缘起的“苦“佛法所讲的断苦与一般人所讲的苦有实际上的差距。任何宗教(无论是印度的各派宗教还是西方的一神教),对于现象世界(有为法),都有某种程度的体认到世间是不圆满的,而希望追求圆满,快乐的她方世界,不管这个世界是西方眼中的天堂,还是印度人眼中的“涅磐“。一般人都把天堂/涅磐实体化,而认为客观世界存在着这样的“空间“。婆罗门教把实体化的涅磐叫梵,耆那教说是“命我“,一般佛教徒的“彼岸“,基督教的天国,无论给于任何的名称,总之就是把“解脱后的世界“实体化成客观存在的世界。对于一般人来讲,苦不外是
生理的:生老病死
社会的/心理:爱别离,怨憎,求不得
自然界如热,冷,天灾
身心:存在本身就是苦所谓涅磐就是远离一切外在与内在的“苦“。但是佛法所讲的断苦,是另一种层次的苦,是缘起所生的苦,是顺观十二缘起的“苦“;而涅磐是缘灭的涅磐,逆观十二缘起的“涅磐“。。缘起所生的苦是是由质料因与动力因所组成。质料因:生老病死,求不得,爱别离,怨憎,五蕴是苦(简单来讲,存在的本质是苦.)动力因:主体对于质料因的执取.对于佛法来讲,前者是无法改变的,因为一切存在都是缘起所生,必然是无常,不自在,没有自我-苦;而后者是可以改变的,只要主体放弃对于质料因的执取,苦自然灭了-涅磐。所以当佛陀在菩提树下成道涅磐时,我们可以说佛陀已经舍弃对于五蕴及外在质料因的执取,所以苦灭了,但是佛陀还是会经历生老病死,在他的生活中,还是会有求不得(佛陀无法阻止释迦族的灭亡),爱别离(晚年二大弟子,姨母先入灭),怨憎(提婆达多的破僧)以及种种从身理,自然界以及人祸所带来的不如意现象。对于印度其他宗派(甚至是世间其他宗教)来讲,涅磐是希求客观世界里不再有质料因的苦,由于现实世界是不可能实现,不得不推到渺茫不可知的未来-天堂,涅磐。是一种盼望,愿望,期待,想象,来世。。。而佛陀认为存在是缘起所生,必然是苦,不存在古印度人所认为的死后理想世界-梵,命我,神我等等涅磐思想。不过如果修行者能够认知到缘起所生的“苦“,放弃对质料因的执取,所谓苦自然而然的灭,这是佛教与印度其他外道的涅磐思想区别所在。这是现实,可经验的,现证的。。。。佛教涅磐是圣者解脱后所达到的“境界“,而不是外在客观存在的世界如婆罗门教的梵与一神教的天堂。所以说外道的涅磐是有自我的,实体的;佛教的涅磐是没有自我,实体。
回到无余涅磐的课题,后来的大小乘佛教之争,也是围绕在佛教对于无余涅磐的定义。比如南传佛教认为解脱是为了摆脱轮回世界,视烦恼为了生死解脱的根。如果完全拔除,这一生就证得阿罗汉果-有余涅磐,身心还会承受过去的业力所带来的果报,但是由于阿罗汉已经完全去除内心的烦恼,自然而然不会有“苦;如果这一生色身灭了,未来不再“生“,可以说是彻底解脱:无余涅磐。不但动力因灭了,连可以引发苦的质料因也灭了,因为不再生,没有生,就没有所谓存在的问题,连带存在引发的“苦”也没有了。这是彻底的解脱。这样的观点,是100%继承奥义书学者/耆那教/六排哲学对于解脱定义。解脱=灭除烦恼+不再轮回。不再轮回于相对,无常,不自在,苦的世间,这是引发厌世思潮的主要原因。部派佛教对于无余涅磐的定义(灰身灭智)是很容易引伸到14无记的课题,倾向于断见,厌世,苦行。所以保守部派佛教佛教容易流入厌世,断灭思想。向往“彼岸“/无为世界/,急于摆脱现实世界。由于摆脱轮回是最重要的目标,自然而然容易忽略了现实世界的建设/净化。这样的观点,和沙门主义/奥义书比较接近。彻尔巴斯基教授(Stcherbatsky)曾经对说一切有部的无余涅磐如此批判,如云:“当一切的流转变现不再继续,一切的力量也已止息,剩下来只是毫无生机的残渣。那是一种非人格的永恒的绝灭,亦即是个别的成素的‘实在’已经处于无生命的情况之下,这种‘实在’与数论派所主张的物质原理(prakrti)非常相似,那是一种永恒的绝灭。……道德法则经过一连串的进德修业(指修行),使生命世间进入最终的宁静安和(指得涅槃),在其中已无种种生命,留下来的只是某些无生命、无生气的存在,就此意义而言,说一切有部思想的外貌与现代科学的唯物主义相似。”

北传菩萨则以救渡众生为最重要的责任,不急于摆脱轮回(脱离了轮回,就没有众生可渡)。既然还在轮回,自然而然就有烦恼(依照传统佛教说法,完全没有烦恼,就不会再生,就要进入无余涅磐了)。所以大乘佛教视烦恼为度众生的资粮,换句话说,菩萨也有烦恼,但不执取。但是一个有烦恼的菩萨,他如何去渡众生完全灭除烦恼,进入无余涅磐呢?后来大乘佛教提出无生法忍,忍而不证,也是为了解决无余涅磐的问题。证了无生法忍的菩萨,基本上来讲,随时可以证得阿罗汉果,进入无余涅磐,不过为了轮回的众生,不得不忍而不证,留着那么一点点烦恼,以完成成佛的事业。愚意以为菩萨道的伟大在于它反对奥义书以来的厌世思想,不过另一方面,他也继承了“无余涅磐“的思想,而为了调和菩萨思想与“无余涅磐“,大乘佛教提出烦恼既菩提,因为唯有烦恼,才能轮回,唯有轮回,才能行菩萨道。坦白说,大乘佛教这种想法也很容易引伸到14无记的课题,不过倾向于常见。所以大乘佛教容易流入唯心,神秘,常见,迷信。这样的观点,和婆罗门教比较接近。但是如果我们紧守“涅磐“是贪嗔痴永尽的定义,而不是跳出三界/轮回,(这种形而上的问题)那么奉行部派佛教者,在灭除内心的烦恼时,就不会落入厌世,断灭的陷阱;而大乘佛教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去解释菩萨思想与无余涅磐“的矛盾,落入常见,神秘,唯心,迷信。这或许是所谓的中道吧!如果我们能够消化传统佛教对于“解脱“的第二个定义(无余涅磐):跳出三界/轮回。大小乘很多争论自然会消失。不然的话,只是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毕竟争论的final destination必然走向“形而上“的问题。轮回是“有为“,解脱是“无为“,既然是“无为“,无论你给于任何答案,都不能证实/证伪,就像我们无法证实/证伪上帝/梵/道/神我/灵魂/佛性等等。部派佛教的“灰身灭智“,大乘佛教的“久远劫以来成佛以久“/真常唯心的佛性,密教的本初佛,坦白说,都只是在14无记的常见与断见之间摇来摆去。

No comments:

Post a Comment